刘备(161~223年),字玄德,涿郡涿县(治今河北涿州)人。赞颂者誉为“天下英雄”,批评者贬为“天下枭雄”,是站在不同立场对刘备的评价。枭雄一词,贬斥者则解释为凶狠专横,与狡诈、跋扈等连在一起;肯定者则认为是骁勇雄豪,与果毅、杰出等相提并论。其实枭雄手腕与仁义举措,是中国古代开国帝王夺取天下交错使用的两手,英雄与枭雄的界限很难划得清楚。因此,笔者不想考证枭雄的褒贬含义,只是简略地说说刘备从枭雄到蜀汉开国皇帝的人生历程。
一、南北转战,寄人篱下
刘备虽说是中山靖王后裔,但随着时间的推移,血缘关系逐渐疏远,已经是皇室疏族,祖父刘范仅官至县令,再加上父亲刘弘早卒,家道衰落,与母亲贩履织席为业。院子东南角上有棵大桑树,树高五丈多,浓荫挡云遮日,树冠如同华盖一般。刘备,经常与同族儿童在大桑树下玩耍,说:“吾必当乘此羽葆盖车。”叔父说:“汝勿妄语,灭吾门也!”话虽然这样说,但特别器重他。
刘备十五岁时,得同宗刘元起资助,与辽西令支(治今河北迁安西)人公孙瓒等,师从原九江(治今安徽寿县)太守、涿县人卢植,卢植“性刚毅有大节,常怀济世志”,刚毅的性格和济世之志,当对刘备有所影响。刘备喜欢游猎狗马、音乐歌舞,城府深而自有主张,又好结交豪杰侠士,很多少年争相与他结交。中山(治今河北定州)大商人张世平、苏双,贩卖马匹来往于涿郡,见到刘备大为惊奇,送给他很多金钱物品,得以结交更多的朋友。
光和七年(184年),黄巾起义爆发。乱世英雄起四方,为刘备实现其乘羽葆盖车的理想提供了机会,拉起一支队伍,河东解县(治今山西临猗县临晋东南)人关羽、涿县人张飞也来投奔。刘备与关羽、张飞“寝则同床,食则共器,恩若弟兄”,带领队伍,跟从校尉邹靖镇压黄巾军有功,被任命为安喜县(治今河北定州)尉,因怒杖督邮弃官而去。又跟从都尉毋丘毅作战有功,为下密县(治今山东昌邑东)丞,再次辞官离去。后任高唐县(治今山东高唐东)尉、县令,高唐县被攻破,投奔好友公孙瓒,为别部司马,试守平原县(治今山东平原南张官店)令,后为平原相。刘备外御寇难,内丰财施,与士同席而坐,同簋而食,深得众心,连刺客也不忍伤害。
军阀混战,兼并激烈。袁绍进攻公孙瓒,刘备与田楷屯兵齐地。兴平元年(194年),曹操攻打徐州(治今山东郯城)牧陶谦,刘备随田楷发兵援救。陶谦见刘备兵单势薄,给他丹杨兵四千余名,刘备遂归附陶谦。陶谦表荐刘备为豫州刺史,驻守小沛(治今江苏沛县)。陶谦死,麋竺率州人迎接刘备为徐州牧,占据户口百万、百姓殷富的徐州,开始了“上可以匡主济民,成五霸之业;下可以割地守境,书功于竹帛”的新局面。
建安元年(196年)六月,袁术派兵攻打刘备,吕布乘虚袭击下邳。下邳守将反,开城投降吕布,刘备妻子亦被俘虏。刘备转军广陵海西(治今江苏连云港市海州南),得到麋竺资助,方得再次复兴,回兵下邳,向吕布求和。吕布归还其妻子,刘备派关羽镇守下邳,自己回归小沛,收集战士万余人,又引起吕布不满。
建安三年,吕布带兵攻打刘备,刘备败走归附曹操。曹操举荐刘备为豫州牧,命到徐州攻打吕布。刘备兵败于吕布将高顺,妻子再次被吕布俘虏。曹操率军征吕布,以水灌下邳城,吕布被迫投降,并请曹操饶命,愿为曹操率领骑兵,平定天下。曹操有些动心。刘备说:“明公不见布之事丁建阳及董太师乎!”曹操醒悟。吕布怒斥刘备:“是儿最叵信者”。亦含有指责其有枭雄之意。
刘备跟随曹操到许(治今河南许昌东),曹操推荐为左将军,表面上出则同车,坐则同席,实际上经常派人监视其行踪。刘备心里也清楚,便深居简出,无事就在花园里浇水种菜,捉虫除草,装出一派心满意足的样子。暗中汉献帝岳父、车骑将军董承等人秘密与刘备谋杀曹操,并交给他汉献帝所写的衣带密诏。有一次,曹操宴请刘备,纵论天下英雄,说:“今天下英雄,唯使君与操耳。”刘备一听大惊,以为是谋杀曹操的事被发觉,不由得筷子掉到地上,恰好天上响起了雷声,借故把失态的事掩盖过去。适逢袁术欲经徐州北上把传国玉玺和皇帝称号送给袁绍。曹操准备派人截击,刘备乘机要求承担此任,曹操一答应,带上兵马就走,但还未到徐州,袁术就死去了。刘备随即杀徐州刺史车胄,据有徐州之地,各郡县多归附刘备,兵士达数万人。
建安五年,董承等谋杀曹操的计划败露,曹操听说刘备参与其事,大为恼火,亲征刘备。刘备仓皇应战,不仅全军覆没,而且妻子又被俘虏,连情同手足的关羽也被迫归降曹操。无可奈何只得归附袁绍,收集散失的部众。袁绍与曹操大战于官渡(今河南中牟东北),派刘备率众袭击曹操的后方。这时,关羽也从曹营来归,张飞亦来相聚,刘备遂率领军队攻打曹军,不胜又归袁绍。刘备以南连荆州(治今湖北襄阳)牧刘表为名游说袁绍,袁绍派刘备率领将士到汝南(治今河南平舆),与黄巾军余部龚都等会合,斩曹操派来的蔡阳。曹操打败袁绍后,南征刘备。建安六年,刘备遂归附刘表。
刘备从光和七年黄巾起义爆发拉起队伍,到建安六年南归刘表,十七八年的时间里,先后依附邹靖、公孙瓒、袁绍、刘表等人,见利益而背弃旧主,谋发展而投靠新君,的确有些是枭雄行径,也做些绝情无义的事,被吕布诸将认为是“数反覆难养”之人,而非循规蹈矩的仁义君子。这固然是政治黑暗、社会动荡的时代所造成的,“治平者先仁义,治乱者先权谋。”也是从贩履织席起家的刘备走向皇权不得不采取的策略。如果刘备安心乡里尽力贩履织席,讲求仁义道德,那与蜀汉开国皇帝根本无缘。再则,有些人要利用刘备的声望才能,又怕志向大威胁自己,因此合作时称他是英雄,分手时骂他是枭雄。其实刘备不仅有枭雄行径,也做些行侠仗义的事情,救北海相孔融于危难之际,援徐州牧陶谦于困难之时,枭雄手段与仁义举措在刘备身上都有。刘备声望越来越大,地位越来越高,军队聚而复散,地方得而复失,依然难免寄人篱下的命运。
二、三顾草庐,隆中定策
荆州牧刘表对刘备待以上宾之礼,增益其兵,使守新野(今河南新野南)护卫荆州北大门。刘备在博望(今河南方山县博望)巧设伏兵,击败曹操大将夏侯惇、于禁等人。又适逢曹操集中精力平定北方,因而处于相对安定的环境中,总结过去经验,谋划未来发展。自知与曹操相比则兵微将寡,更缺乏高明的谋略人才。深知欲成大业必须得天下英杰、贤良谋士辅佐帮助,因此招揽人才,有些荆州豪杰、北方俊秀前来归附。从名士司马德操处得知有伏龙诸葛亮、凤雏庞统,又听徐庶讲知诸葛亮隐居隆中,便亲自带领关羽、张飞三次去寻访,这就是世人所说的“三顾茅庐”。
刘备三顾茅庐,使诸葛亮深受感动。刘备谦虚诚恳地向诸葛亮诉说有伸张大义于天下,恢复汉室的理想。然而由于智术短浅,屡次失败,应当如何办才好?诸葛亮针对着刘备渴望谋略的心情,把自己深思熟虑的光复汉室的谋略合盘托出,准确具体地分析政治、军事态势,精辟透彻地指出了敌我友的优劣长短,提出了扬长避短的行动纲领:占据荆益,西和诸戎,南抚夷越,东联孙权,北抗曹操。使刘备明确了战略思路,确定了战略目标,找到了自己的发展方向,避开强大的北方曹操集团,以相对薄弱的荆州、益州作为突破口,扩充实力,积蓄力量,等待时机,收复中原,一统天下。由东奔西走为人部属,以补东汉之天,转化到独树一帜,鼎足天下,把羽葆盖车的理想付诸实践,从而开创出一个新的局面。
三、联孙抗曹,夺取荆州
建安十三年七月,曹操举兵南攻荆州。八月,刘表死,少子刘琮继为荆州牧。刘琮年幼软弱无能,部属贪生怕死。九月,曹操兵至新野,刘琮不战而降。当时,刘备率部驻扎在樊城(今湖北襄阳东北),不知刘琮将降曹事,直到曹兵到宛城(今河南南阳),才知道消息。他清楚自己的力量不足以抵御曹操,且又腹背受敌,就匆忙率领其众离去。过襄阳,诸葛亮劝刘备乘势攻打刘琮,占领荆州。刘备不肯,明白自己与曹操相比,军事力量相差悬殊,还不具备占据荆州的实力。但刘琮左右及荆州人多跟随刘备。到当阳(治今湖北当阳东)时,众达十余万人,辎重车数千辆,日行仅十里。刘备派关羽等乘坐数百艘船到江陵(今湖北江陵)相会。曹操听说江陵保存着大量的军械粮草,恐怕被刘备据为已有,于是,带领轻骑到襄阳,听说刘备已过去,亲率五千精锐骑兵,日夜兼程追赶,在当阳长坂(今湖北当阳东北)追上刘备,刘备只好丢弃妻子儿女,与诸葛亮、赵云等数十骑突围而走,由张飞率二十余骑断后。曹军久闻张飞勇猛,又怕有埋伏,无人敢接近,才使刘备等人得以脱险,在汉津与关羽船队相会,渡过沔水(今汉水),遇刘表长子、江夏太守刘琦率众万余人来接应,于是一块到夏口(今湖北武汉武昌北)。
曹操占领江陵,获得大量军用物资,又接收了刘琮的军队,要沿江东下,消灭刘备,吞并孙权。大敌当前,诸葛亮奉命与鲁肃到柴桑(今江西九江西南)面见孙权,分析曹操与孙刘的优劣得失,指出曹军的根本弱点,促成孙刘联合。孙权派周瑜、程普等率水军三万余人和刘备联合,与曹军战于赤壁,火攻焚烧曹军战船,延及岸上营垒。刘备与周瑜水陆并进,追击曹军于南郡(治今湖北江陵)。再加上疾病流行,曹军伤亡惨重,曹操只得引兵北归,这就是著名的赤壁之战。
赤壁之战后,刘备推荐刘琦为荆州刺史,又出兵南征,夺取武陵(治今湖南常德西)、长沙(治今湖南长沙)、桂阳(治今湖南郴县)、零陵(治今湖南零陵西北)四郡,派诸葛亮主持治理。
建安十四年,荆州刺史刘琦死,部下推刘备为荆州牧,设治所于公安(今湖北公安西)。刘备成为荆州众望所归的人物,庞统、黄忠等文士武将也先后归附,势力日增。孙权也刮目相看,把妹妹嫁给刘备,以加强其联盟关系。为谋求发展,建安十六年,刘备到京口(今江苏镇江)拜见孙权,请求都督荆州,周瑜不许,劝孙权利用孙夫人软禁刘备。适逢周瑜死,以鲁肃代领其军,劝孙权借南郡给刘备,共同抗曹,为孙权所允许,这就是人们所说的“借荆州。”实际上是只是孙权把夺取的南郡借给刘备。久经沙场与刘备多次较量的曹操,“闻权以土地业备,方作书,落笔于地”。他深知刘备得到南郡和刘孙联盟的继续和巩固所带来的影响。
联孙抗曹,使刘备避免了全军覆没的悲惨结局,取得了赤壁之战的胜利,又为日后发展打下了坚实的基础。刘备夺取荆州四郡,又借得南郡,拥有了荆州大部,实现了隆中定策的第一步:占有荆州。从此,有了自己的立足之地,不用再“东西奔走恨无家,将微兵寡作羁旅”了,从而开始了人生的新阶段。
四、占据益州,鼎足三分
刘备占有荆州,依然处于纷争之中,“北畏曹公之彊,东惮孙权之逼,近则惧孙夫人生变于肘腑之下”。摆脱困境的办法,是占领益州。
建安十六年,益州牧刘璋听说曹操派钟繇等进攻汉中讨伐张鲁,派法正率四千余人携带重礼迎接刘备入益州。法正至荆州,刘备详细询问有关益州山川河流、兵器府库、人马多少及诸要塞道里远近。又得到张松所绘的地图,掌握了益州基本情况。法正又陈述其益州可取之策。刘备留诸葛亮、关羽等守卫荆州,率领步兵数万人入益州。刘备到涪县(治今四川绵阳东),刘璋亲自迎接。谋士庞统建议相会时即乘机除掉刘璋,刘备认为:“此大事也,不可仓卒。”因为在军事上无绝对优势,在益州恩信未立,很难得到官吏、民众的拥护,仓促行事难以获胜。刘璋给刘备增益兵马,令督白水关(今四川广元西北白水镇)军讨伐张鲁。刘备率三万余人马,到葭萌(治今四川广元西南)并未立即出兵攻打张鲁,而是广泛树立恩德,以收买人心。
建安十七年十月,曹操进攻孙权,孙权请刘备相救。刘备写信给刘璋,说要先救孙权,再打张鲁,并请求刘璋借给战士万人及粮饷军械。刘璋接到信只允许借兵四千,其余皆只给其半。刘备利用此事来激怒其众。刘璋命令各关隘守将不要把文书禀报给刘备。刘备因此斩白水关军督杨怀、高沛,收编其军队,引兵占领涪城,击退刘璋军的进攻,派兵将攻打益州的各属县。
建安十九年,诸葛亮、张飞、赵云等应刘备之召溯流而上,平定白帝(治今四川奉节东)、江阳等地。五月,刘备攻克雒城(今四川广汉北)。进军包围成都数十日,刘璋出降。刘备将府库中的金银分赐给将士,把田宅归还给百姓,以争取民心。又领益州牧,以诸葛亮为军师,法正为谋主,关羽、张飞、马超为将军,许靖、简雍等为宾友。赏功用能,对跟随自己转战南北的元从部下、一起进入益州的荆楚群士和刘璋的将士、亲戚及其所排斥的人以及自己所宿恨的人,都根据特长,不算前嫌旧账,不计恩怨得失,不分亲疏先后,安排了合适的位置,调动积极因素,转化不利因素,奠定了蜀汉政权的基础。
建安二十年,孙权派诸葛瑾要求归还荆州。刘备称:“须得凉州,当以荆州相与。”孙权大怒,派吕蒙袭夺长沙、零陵、桂阳三郡。刘备率军五万到公安,令关羽入益阳(今湖南益阳西),驱逐孙权所设置的三郡官吏。适逢此时,曹操攻取汉中,张鲁败逃到巴西(治今四川阆中)。刘备怕曹操乘势攻打益州,于是与孙权讲和,以湘江为界,东面的江夏、长沙、桂阳归孙权,西面的南郡、零陵、武陵归属刘备。刘备回军江州,派遣黄权率领兵将迎接张鲁,但张
鲁已经归附曹操。
汉中是益州的咽喉,曹操派夏侯渊、张郃屯扎汉中,进可侵扰巴蜀,退可阻挡刘备北进。刘备令张飞进宕渠,与张郃战于瓦口,张郃收兵退回南郑。建安二十二年十月,刘备采用法正的计策,率诸将进军汉中,派遣吴兰、雷铜等进攻武都(治今甘肃成县西),为曹军所败。
建安二十三年,刘备驻军阳平关(今陕西勉县西老沔城),与夏侯渊、张郃相持。七月,曹操亲自率军来攻刘备。九月,曹军到长安。曹军虽有小胜,但刘备军锐气不减。
建安二十四年春,刘备自阳平关渡沔水,缘山向前,在定军山(今陕西勉县西南)安营扎寨,命黄忠居高临下进攻,斩夏侯渊及曹操所置益州刺史赵颙。张郃只得率军从阳平关撤退。曹操率军前来,刘备收兵据险固守,派黄忠夺取曹军粮草。曹军欲战不能,要守无粮,只得退兵。刘备随即占领汉中,并遣刘封、孟达等攻夺上庸(治今湖北竹山西南)等地。秋七月,刘备在沔阳(今陕西勉县东归州铺)设坛场,称汉中王。还成都后,以许靖为傅、法正为尚书令,关羽为前将军、张飞为右将军,其余皆进位不等。国家机构的雏形已经具备,“势分三足鼎,业复五铢钱”的格局基本形成。
“兴王百折似高皇,垂老才能据一方”。占领益州,攻克汉中,奠定建国基础,是刘备的人生得意之作,实现了隆中对的第二步设想。不过也是刘备心路历程的苦恼时期,作为皇室疏族的刘备有忠于刘汉朝廷的深厚情结,又有谋求自己发展的迫切愿望,他所要夺取的益州是汉皇室成员控制的地盘,所进行的兼并战争无疑带有不义的色彩。他所追求的目标、枭雄手段与仁义形象发生了矛盾,因此他既要占领益州土地,又要显示出仁义道德,所以就出现了既不接受庞统趁机夺取益州的建议,又用三年时间才占领益州的事情。